袁千行找来梯子,爬上去查看。
推开活板门,一股陈旧但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。
阁楼空间不大,但整洁得出奇,似乎有人定期打扫。
角落里甚至铺着被褥,旁边小几上放着几本书和一支已经干涸的墨笔。
“有人来过。”他警觉地环顾四周。
柳轻眉在下面喊:“有什么?”
袁千行将发现告诉她,柳轻眉坚持要上来看看。
袁千行只好小心地把她抱上阁楼。
柳轻眉检查了那些物品,突然激动起来:
“是父亲的字迹!这些书…是他亲手抄录的机关术秘籍!”
“但墨笔是新的。”袁千行指出,“最近几年内有人来过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想到一种可能——柳父可能还活着!
这个念头让柳轻眉浑身颤抖。
袁千行扶她坐下,仔细检查阁楼。
在榻下,他发现一个暗格,里面放着一封未拆的信,信封上写着“吾女轻眉亲启”。
“是父亲的字!”柳轻眉一把抓过信,手抖得几乎拆不开信封。
袁千行帮她拆开,里面是一张薄纸,上面只有寥寥数语:
“眉儿:
若你见此信,说明大仇未报。青龙帮非真凶,幕后乃梅家坞。勿寻我,我已成‘影’。记住,紫竹有耳,白墙无痕。
父字”
柳轻眉反复读着这封短信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袁千行轻轻揽住她的肩膀,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。
“他还活着…他知道我会回来…”柳轻眉哽咽道,“但他为什么不现身?什么叫‘已成影’?”
袁千行思索片刻:“你父亲可能加入了某个秘密组织。‘影’或许是代号。”
“梅家坞…”柳轻眉擦干眼泪,眼中燃起怒火,“我一直以为是青龙帮杀了我全家,原来是梅家指使!”
袁千行想起梅公公与二哥的勾结,突然明白了什么:“梅家需要机关术高手,你父亲拒绝合作,所以他们…”
“灭我满门,逼父亲就范。”柳轻眉咬牙切齿,“而父亲假装屈服,实则暗中谋划复仇。”
雨越下越大,阁楼里却弥漫着一种炽热的决心。
袁千行展开那张密道图,指向青龙帮总坛的位置:
“不管幕后是谁,青龙帮都是直接凶手。现在,我们有一条直捣黄龙的路。”
柳轻眉的手指按在图纸上青龙帮主的居所处:“血债血偿。”
雨下了整整三天。
这期间,柳轻眉的伤势好转,两人也彻底搜查了老宅,找到更多柳父留下的机关图纸和武器。
第三天傍晚,雨势稍歇,袁千行决定冒险去附近的集镇采购必需品。
“太危险了。”柳轻眉反对,“梅公公一定派人在各处要道把守。”
袁千行取出易容工具:“别忘了,我可是装了七年傻子没被发现。”
一个时辰后,袁千行变成了一个满脸麻子的樵夫,背着柴捆向集镇走去。
这个名为“竹溪”的小镇只有一条主街,但异常热闹。
袁千行混在人群中,敏锐地注意到街角贴着几张告示。
挤近一看,他心头一紧——告示上赫然画着他和柳轻眉的画像,悬赏万两白银捉拿“弑父逆子袁千行”及其同党。
更令人心惊的是,另一张告示上写着“江洋大盗袁千峰”在长江劫杀官船,已被击毙的消息。
袁千行眼前一黑。
大哥死了?
那份名单呢?
他强自镇定,在茶摊坐下,竖起耳朵听周围人的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?袁家三少爷杀了自己老爹,还勾结东厂余孽!”
“那袁大少爷更狠,劫了朝廷的漕船!”
“啧啧,袁家算是完了…”
“梅公公亲自坐镇扬州,据说连锦衣卫都出动了…”
袁千行握紧拳头。
梅家不仅害死他父母,现在连大哥都不放过,还污蔑袁家谋反!
他匆匆买了干粮和药品,又特意买了两套结实的新衣和一把锋利的柴刀,准备返回竹海。
刚出集镇,他就察觉到有人跟踪。
三个粗壮汉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,腰间鼓鼓的,明显藏着兵器。
袁千行故意走向偏僻小路,在一处竹林拐角突然加速,甩开追踪者,绕了个大圈才回到柳宅。
“情况不妙。”他一进门就沉声道,“我们被悬赏通缉,而且…”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出了噩耗,“大哥可能遇害了。”
柳轻眉正在擦拭一把从暗格中找到的短剑,闻言猛地抬头:“确定吗?”
袁千行将所见所闻告诉她,柳轻眉沉默片刻,突然将短剑狠狠插进桌面:
“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。趁他们以为我们躲藏逃命时,主动出击!”
袁千行点头,展开密道图:“从你父亲标注的这条路线,我们可以直插青龙帮心脏。”
柳轻眉指向图纸上一处隐秘标记:“这里,是青龙帮的藏宝库,也是…刑房。”她声音微颤,“当年我家人,就是在这里…”
袁千行握住她的手:“这次轮到他们血债血偿了。”
两人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。
柳轻眉找出父亲留下的各种暗器,袁千行则用买来的柴刀和竹子制作简易陷阱。
夜幕降临时,他们已经武装到牙齿。
“明天一早就出发。”袁千行检查着手中的竹箭,“趁梅公公的人还在满山搜捕,我们直取青龙帮老巢。”
柳轻眉突然问:“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吗?如果…我们能活下来的话。”
袁千行愣住了。
七年来,他所有的计划都只到“揭露真相”为止,从未想过之后的人生。
“不知道。”他诚实地说,“也许继续追查梅家,为父母报仇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…”袁千行看着窗外的竹海,“也许找个像这样的地方,安静地生活。”
柳轻眉轻笑:“袁三少爷甘心隐居山林?”
“七年装傻让我明白一件事——荣华富贵都是虚的。”袁千行看向她,“真实地活着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柳轻眉沉默片刻,突然道:“等这一切结束…我想去找父亲。”
“我陪你。”
简单的两个字,却让柳轻眉眼眶发热。
她别过脸去:“睡吧,明天还有恶战。”
袁千行在榻边躺下,听着竹海夜风,突然觉得,即使明天生死未卜,此刻心中却异常平静。
七年来,他第一次感到,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阁楼外,一弯新月挂在竹梢,清冷的光辉洒在两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身上。
他们各自怀揣着血海深仇,却在偶然的相遇中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勇气。
明天,他们将并肩踏入龙潭虎穴;而今晚,在这片静谧的竹海中,他们允许自己短暂地做回最真实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