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夜的御书房静得能听见松枝爆裂的声响。朱标揉了揉酸涩的眼眶,案头堆积的奏折几乎要遮住宫灯暖黄的光晕。
龙袍袖口不经意扫过砚台,墨迹在《漕运疏》的空白处洇开,宛如夜空中晕染的云翳。
自登基以来,他习惯了这样的深夜,将天下事一一过目,批红时的每一笔,都似有千钧之重。
雕花木门突然发出吱呀轻响,冷风裹着雪粒灌进屋内。朱标抬头,只见李善长扶着鎏金蟠龙柱,枯瘦的手指节泛着青白。
老相国的玄色官服已洗得发白,腰间玉带缺了半块——那是洪武年间随太祖征战时,为护圣驾被流矢击碎的。
\"陛下,大喜啊陛下!\"李善长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,雪白胡须随着喘息微微抖动。
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文书,纸张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。
\"请您过目!\"
朱标放下朱砂笔,展开文书的瞬间,烛火突然爆起一朵灯花。字迹工整的奏报上,各州府印鉴鲜红如血:应天府新开三处粥厂,存粮可支三年;
陕西布政使司报,红薯引种后亩产激增三倍;更触目惊心的是刑部统计——自新粮推广,各地命案、盗案锐减七成,狱中空荡如洗。
\"陛下,\"李善长苍老的声音哽咽了,\"现大明境内已经没有百姓饿死了!\"
他踉跄着向前半步,官靴踏碎了地上积雪,\"金陵城的百姓编了歌谣,说'红薯芋头堆满仓,夜不闭户见天光'。
朱标猛地起身,龙袍下摆扫落案上的镇纸。
十多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——那时他随父亲朱元璋巡视灾荒之地,饿殍遍野,树皮被啃得发白,垂死的老妪攥着他的衣角,枯槁的手指连抓握的力气都没有。
此刻文书上\"路有冻死骨\"的记载,终于变成了\"家家仓廪实\"的盛世图景。
\"好!好!好!\"朱标连道三个\"好\"字,眼眶滚烫。
他转身望向墙上悬挂的《山河社稷图》,指尖抚过画中蜿蜒的黄河,\"朕终究没有辜负这个位置,没有辜负父皇...还有那些饿死在灾年的百姓!\"
李善长突然老泪纵横,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。
展开时,竟是两颗干瘪的红薯——表皮布满黑斑,却被精心保存着。\"这是臣老家佃户送来的,\"老人声音发颤,\"他们说,这是救命粮。\"
御书房外,更夫敲响三更鼓。远处宫墙下,巡夜的锦衣卫甲胄上落满雪花,却不妨碍他们听见百姓家中飘出的欢笑声。
不知谁家孩童在唱新学的童谣,稚嫩的嗓音穿过风雪:\"朱皇帝,心眼好,红薯救了千家老......\"
朱标龙袍翻飞,转身立于御书房的鎏金屏风前。烛火在\"日月山河\"的刺绣间明灭,将他的身影投映得高大巍峨。
案头的奏报仍在散发热气,那些关于百姓温饱、牢狱空荡的字句,此刻化作胸中翻涌的热浪。
\"传旨!\"他的声音震得青铜香炉中的檀香灰簌簌而落,\"着礼部即刻拟旨,朕要大赦天下,与民同庆!凡狱中轻罪囚徒,即刻开释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