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,灵巧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,却见那对面隔间的冷酷御姐也正看着自己。那御姐见她目光投来,便微微转头,继续看起了鸟儿,神色间依旧是那般清冷。
灵巧儿眼睛微微一转,脸上露出一丝略显猥琐的神情:这么喜欢看鸟儿?
三人哭了好一会儿,实在是哭不动了,这才渐渐停了下来。见情绪差不多平复了些,灵巧儿站起身来,走到一旁,朝着另一个女囚踢了踢,没好气地说道:“哎,你想事情去隔壁想,别在这儿碍事。”
那女囚一脸疑惑地抬起头,有气无力地回道:“我没想事情,我只是不想活了,在这儿待着和在隔壁待着又有什么区别。”
灵巧儿一听,不耐烦地呵斥道:“那就去隔壁死去,别在这儿碍眼。”
说罢,等那女囚慢悠悠地挪到隔壁后,她这才朝灵秀摆了摆手,示意她过来。灵秀刚一走近,灵巧儿竟顺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,灵秀又羞又急,却也顾不上计较这个,只是急切地想知道她要做什么。
灵秀听完灵巧儿的一番话后,微微皱着眉头,眼中满是疑惑地看着她,问道:“就这样?这就能行?”
灵巧儿却一脸得意地点点头,说道:“这样就行了,放心吧,不出三五天,我们就能被放出去了。别让家里人瞎忙活了,怕得要死,还要添乱。他们要是再去苏府折腾,只会让苏府更生气。想要让正在气头上的人消气,最好的办法,就是让他们自己给自己洗脑,想通了,自然就没事了。”
灵秀听了她这话,虽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,不过看灵巧儿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也只好暂且信了她。
转日,苏府内却是一片慌乱景象。
大夫人的卧房中,丫鬟们进进出出,脚步匆忙又杂乱,往日那清脆悦耳的脚步声,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,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,让人愈发觉得压抑。门扉大开着,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,那味道刺鼻呛人,直往嗓子眼儿里钻。
老管家站在床边,平日里那沉稳淡定的面容,此刻也满是焦急与担忧。他弓着身子,尽量凑近大夫人,轻声唤着,只是那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颤抖,可大夫人毫无回应。老管家无奈,只能直起身子,在床边来回踱步,干枯的双手不停地搓着,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大夫人,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:“这可如何是好,这可如何是好啊……”
门外廊上,苏唯庸一路嗔怪着走来,大声叫道:“怎么回事?今年是犯了太岁了吗?刚刚才给那不争气的东西治丧,夫人这就病倒了。你们这些没用的下人,全都该杖毙。”
大夫人一听到苏唯庸的声音,猛然间睁开双眼,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:“老爷,我要见老爷。”
苏唯庸听到夫人的呼喊,赶忙两步上前,凑到床边,急切地说道:“夫人,我在,我在这儿。”
大夫人见状,“哇” 的一声哭了出来,边哭边说道:“老爷,我梦见怀仁了,怀仁他……”
苏唯庸急忙安抚道:“怀仁他怎么了?怀仁怎么了?”
大夫人抽泣着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昨日听丫鬟们说怀仁离世当晚就梦到他了,我只当是她们为了拿话甜我,随便编的话。谁知道昨晚我可是真真切切地梦见怀仁了。他在梦里说,他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,到死便是吃了这吃喝嫖赌的亏。怪你我从小没有好好教导他,才让他失了规矩。”
听到这话,苏唯庸倒是同意的点了点头。
“怀仁说,他现在只希望他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,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。他们是拜过堂的,卫家的媳妇儿毕竟也没有做过对不起怀仁的事儿。而且等咱们都不在了,以后每年的清明、中元,又有谁还能记得给他上柱香?到时候,不还得是这个拜过堂的妻子给他供个灵位吗?”
苏唯庸听了大夫人这一番话,心里不禁有些动摇了。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大夫人,问道:“你真的梦到怀仁了?”
“真的,老爷,那声音就仿佛在我耳畔回响,他说得声嘶力竭的,我听着都仿佛都觉得沙哑的不像样子了。” 大夫人急切地说道。
苏唯庸站起身来,在屋内踱步许久,眉头紧皱,嘴里喃喃道:“可她们分明是嫌弃怀仁,故意耍手段灌怀仁喝酒,这才导致怀仁饮酒过量而亡的。”
大夫人一听,又大哭起来,边哭边说道:“老爷,这只是你的猜测。门外的护院们都没听到你说的这些事儿,你又怎么能确定就是那样?而且怀仁向来聪明机敏,怎么会被两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子给骗了?你又不是不知道,怀仁他一见到漂亮姑娘就爱逞能,还能喝多少他自己心里都没数。况且,我总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。老大十岁的时候,被狗追着,不小心失足掉到河里淹死了。所以我才开始溺爱老三,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,这可真是自食其果啊。女儿嫁了人,跟着夫家赴南疆上任去了,如今我膝下就只剩这一个亲儿媳妇儿了,你还想着让衙门办了她。老爷,你要是这么做了,我往后可怎么活?”
苏唯庸一时之间不知道这老太太在耍什么宝了,道:“胡说八道,怀璧、怀玉、怀宝、怀祥、怀方、怀安…… 哪个不能孝顺你?”
大夫人哭得更厉害了,抽噎着说道:“老爷你是一家之主,你当然看谁都是好人了。可这个家…… 哎不说了…… 如今我这般孤寡,我…… 我都没个依仗了…… 我好不容易有个儿媳妇儿,还让你给扣押了。好,既然你不管我了,我也就跟着怀仁去了吧…… 儿啊,等等娘…… 娘这就来了……”
苏唯庸淡然的退了几步,看到无比熟悉的套路:一哭二闹三上吊!
他心里隐约觉得,大夫人哪里是真的梦到了苏怀仁,这分明是听了谁给她分析了当下的局势,才故意这么说的吧。
苏唯庸当然怀疑苏怀仁是被灌酒灌死的,但他也不敢确认。
如今原配夫人这般哭闹,他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她说的话了。 他心里明白,这高门大院的后宅之中,向来是不安宁的,虽说他平日里不曾过多过问这些事儿,可仔细想想,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二的。
“罢了,夫人啊,你说的话,也并非毫无道理。不过话我也得撂下,若有一天,我发现怀仁的死有什么端倪,我可绝不会善罢甘休,一定会让卫家一门付出代价的。” 苏唯庸面色阴沉地说道。
大夫人一听,这才慢慢抹掉眼泪,带着几分委屈说道:“老爷,看你说的,那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罢了,能有什么坏心思?”
苏唯庸脸色依旧铁青,冷哼一声道:“即便不是故意为之,但起哄架秧子的可能性也是有的。如果她们真的什么都没做,怀仁怎么可能在洞房之夜无缘无故地连喝一坛子酒?这绝无可能!只是没有任何证据罢了。哎…… 好了,这事儿就先暂且这样吧。来人呐,去看看卫香源死了没有,没死的话,让他们卫家来人把他弄走。另外,再派个人去衙门里,把三少奶奶接回来,让她来给她的夫君守灵。”
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,往昔那热闹喧嚣的氛围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,此刻,笼罩在这宅院上空的,唯有一片肃穆与悲凉。大门两侧,白色的灯笼高高悬挂,在微风的轻抚下,轻轻摇曳着,那昏黄的烛火闪烁不定,似是在为这人间又少了一个祸害而暗自 “欢呼雀跃”。
灵堂前,摆放着一张檀木供桌,桌上陈列着逝者生前喜爱的物件,春图、春书、春娃娃,一片“春”意盎然的景象。也不知是这高门大户本就没羞没臊,还是家底太过丰厚,张狂至极,以至于都忘却了礼义廉耻。
下人们身着素白的丧服,依次跪坐在蒲团上,以帕掩面,低声啜泣着。只是,那哭泣声中到底有几分真心,几分假意,掩面哭泣,还是低头忍笑?却也无人有功夫去仔细分辨、过问了。
灵巧儿搀扶着卫吟霜缓缓走进了灵棚。这灵棚内外有一道帘子作为遮挡,外面是男子前来吊祭时哭丧的地方,而女子前来吊唁,就得从右侧进入灵棚内部。若是灵棚里停放的是家中老人,那孝子贤孙、媳妇儿、孙女们都得在内棚守着。
只待门口的鼓声响起,一声鼓响,便是有男子来吊祭了,棚内的男子们便要出来行礼;若是两声鼓响,那便是女子前来吊唁,女子入棚后,会被直接引入内棚,这时,夫人、丫环们就要过来施礼。但不论是一声鼓响还是两声鼓响,只要那鼓声传来,棚内就必须传出哭声,以此来表达众人的悲痛之情。
灵巧儿和卫吟霜被这灵棚里的诸多规矩折腾了一上午,渐渐地,也习惯了这一套流程。过了午后,一般就没什么人再来吊唁了,若是头一天没能赶上吊唁的,便只能等到次日再来。
卫吟霜刚嫁入苏家就成了寡妇,下人们见她如今没了依靠,便也不太把她放在眼里。午后的灵棚竟俨然成了下人们嬉笑玩闹的活动中心,男下人们和女下人们追逐嬉闹着,老下人们则对着少下人们念叨着为人处世的道理,那场面,倒像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,全然没了灵堂该有的肃穆与哀伤。
苏怀仁其他的兄弟各自有着自己的盘算,谁也没闲工夫在这儿多转悠,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去了。毕竟少一个兄弟,往后分家产的时候就能多占一份,他们心里怕是都盼着其他兄弟都死绝了才好。
再加上这老三是活着的兄弟之中唯一的嫡出,威胁太大了。他一死,所有人都有机会来争一争这个当家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