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捣鼓什么?!”
只点了蜡烛的土瓦房里,因无法成功破译、与邹誉通联的韩翊姩,在看到程思帆面前大大小小的电路零件后不禁低声怼道:“我在兢兢业业工作,你搁这儿发明创造?”
“咋滴,成功后能带动祁安村的Gdp指数吗?在家做木工活就罢了,还带到这里……”考虑到周遭都是“眼睛”,她特意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辞代指,甚至不忘补充两句关于方才他对自己的“扣钱行为”的揶揄。
大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劲头。
“啧,我这是陶冶情操。”程思帆还算配合。“老婆啊,你倒是自打进门就直冲冲的敲键盘去了,俩小时过去,报告方案不也才寥寥几行?有些事不能急,没到份儿上。”
盯梢二人组再听到的,是一记枕头砸脸所引发的哀嚎:“你谋杀亲夫啊?”
“是你本就欠揍!”韩翊姩可不惯着。
这人看似没心没肺,实则城府深沉的很。若非自愿,他决计不会出现在鼎昭。
“主要是年年下乡,年年问题不一样。”她打着只有对方能够听懂的哑谜:“今年尤甚,我假设方案都被我pass七八条了,清一色的治标不治本。怎么搞?明天亲测?”
“当然。走访是考察的必备历程。只有你才喜欢事先猜测着写方案,院里独一份儿!”程思帆没抬头,只是继续拼装手头的电路板。
如果韩翊姩仔细端详,应该能够认出这是电流的屏蔽装置。可惜,她现在没心情。
“怎么,你小子后悔了?”瞥到纸窗上斑驳的“树影”似乎又在扩大,她干脆直接吹了灯。“后悔也晚了。睡觉!”
被“突袭”的程思帆险些剁了自己的爪子,于是真情实意发出一声“卧槽”,不出所料的又被制裁。只好摸着黑简单洗漱,然后抱着一床新的被褥打地铺。“睡没?”
“嗯?没有。”床榻上的人观察着窗檐,却发觉他们没有撤走的意思。犹豫片刻,最终还是往里侧挪了挪。
对方理解了她的意思,抱着被子小心的躺到外侧。
木床不大,没有缝隙的两套被褥下,相碰在一起的却只有手。
指尖,不停的敲。
……
“你们在干什么?!”
祈安村外,山林深处,指挥车上。三五个程序人员正耷拉着脑袋,挨邹誉的骂。
“所以情况就是,几位受过培训的专业码农把键盘噼里啪啦的敲了一天,最后告诉我断联了?”他气的不轻,如果有胡子的话应该可以飞上天。“装作很忙的样子?嗯?”
“副队,外敌本就谨慎,您派去的那两个又是背着底儿的,这计划打从开始它……”偏偏有人不愿安生当鸵鸟,结果当然是火上浇油,叫邹誉直接打断:“你再多说一个字儿试试?自己能力不行,态度也不改正!”
“那……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那人瞬间偃旗息鼓,像个霜打的茄子。“纯等吗?把希望寄托在两个不可信的人身上,太被动了。”
盯着屏幕的邹誉默不作声,也无队员再敢顶风作案。
短暂的寂静过后,领头人才拿定主意。不过话嘛……挤出来的就是了。
“按规矩办。探子失联三日,默认行动失败。采取正面武力压制。”
……
“……你能拖多久?”
例行要求出门走访的两人被毫无疑问的拦回来。韩翊姩只得继续坐在电脑前哐哐敲字当码农,倒是程思帆摆弄着自己组装完成的微型方块,意有所指的道:“这份报表你从年初就写了吧,拖到现在还没做完?”
“工作下发的时候还太早,资料还没齐全就整理,你有把握一稿过?”对方静了两秒。是明知他的意图,却不想开口。
程思帆顿了顿,将方块攥进手心,目光离开没啥大用的白炽灯,从炕上坐起来摇头。“那也总要先试着做……好有个准备。”
“你这事到临头再磨枪的习惯得改改。”他将话补全。以保证在正门口放哨的那俩二憨不会发觉到问题。
又是一番唇枪舌战,以致带着耳麦的监听者都不乏觉得聒噪又好笑,饶有兴致的打着哈欠,靠在院内的树荫下乘凉。
没人注意,瓦房后部,视野死角的几块石砖,已经缺了,成了“狗洞”。
……
[……他们人在哪?]
昏暗的地窖内,程思帆正同对方手语交流。在没有监控覆盖的村镇,任守在外的人怎么预防,也料不到这小镇完备的地下系统会成为他们封锁内的最大败笔。
而交谈者,正是马冀。许是顾忌些,被单独关押,就锁在自家院落的地窖。
昨日他们来的突然,马冀却能及时出现,说明他未被关在离村长院远的地方。结合她们的等待时间,综合敌人必要的威逼行为和脚程计算,他被囚在院内的可能很大。而最有可能的,就是乡野人家用来储存粮食或酒酿的地窖。常见,也方便。
祁安的公益学校不多,因为人口不多。但特殊学校却有。不巧,马冀是当年下乡的志愿老师。他留任了,任劳任怨的劳动数年,才成为当地人公认的领导者。
{能同时容纳我祁安村全镇人的地方,只有一处。}
马冀小心的撬开锁链,慢慢褪下来,放在一旁,在确定自己身上不会再有东西发出声响之后,才安心的比划着。
开玩笑,只要他想,这世界上三分之二的锁都困不住他,真正限制他的是外界的守卫和那些普通人。他一出逃,消息瞒不了多久便会传开,届时他能否离开尚未可知,其他百姓被直接虐杀却是板上钉钉。
{钟楼。}
他当即蹲在地上,捡起石子大致描画。
{这里是整个祁安村的中心,能俯瞰到镇子的全景。它的地下是能容纳上千人的防空洞,这是公知信息。祁安人口不过几百,完全他们够用了。}
[我和她的情况比较特殊,上面派我们前来实属无奈。]
程思帆心知,必须将真实情况告知对方,这是负责。
[所以,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。最多还剩下……36个小时。]
{这么紧张?}
马冀不由得皱眉。他想过会难办,但没想过这么难办。甚至……
{你们……是否有正面攻取的打算?}
他艰难开口,不敢去细想。
{你们怎么能……?!}
怎么能放弃百姓呢?这点,马冀想问、韩翊姩想问、程思帆想问、邹誉和他身后数不计数的基层警探,也想问。
问问这梧泱、这Z国的天,现在到底被破坏、被蚕食了多少?
[没有其他选择了。]
如果不是别无他法,有谁愿意孤注一掷?他们受制,便只得兵行险着。成,则普通人获救、作恶者上黄泉路;败,则祁安需舍,但外敌殉葬。
程思帆习惯性的将手揣进口袋,摩挲那枚自制的电路方块。
{……不能让他们知道。}
马冀沉默片刻,很快分清是非轻重。普通村镇人民的思想觉悟与抗压能力,不足以让他们在明知最坏结果下依旧再去拼尽全力。
安宁日子过得太久了,当年开国者的热血豪情被后人倡导,却再未“普及”。
[您亲自组织,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,能快速凝聚基层的把握有多大?]
程思帆在记下路线后,一脚将地上的标化抹干净。他又问马冀,得了对方极其自信的保证:{百分之百。}
{但是我不能提前离开,否则行动会很快暴露。}
[明白。若无突发情况,明日我来接你。]
帮马冀扣上锁链,重新将人拷回铁桩,确认没有纰漏,他才猫着步子离开。
……
“嘿那小子,不好好巡查偷懒是吧?”
钟楼不高,但处在这放眼尽数是平房的祁安村镇,也着实算个扎眼的存在。
好一番折腾才撂倒位看守的程思帆刚换完衣服,哪知现身就跟其余几个逻兵撞个正着,被误认为是在故意偷懒。他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。
幸亏这种情况是司空见惯,来敌只是象征性的批评两句就作罢了,要他抓紧巡查,顺道叮嘱明日有大行动,偷懒的话至少别再被上面发现。
全程低头以“彰显恭敬”的人连连称是,目送人走远仍不可避免的松了口气。
七扭八拐的摸着道,“核查人口”去了。
……
“诶女同志,你是故意找我们茬吧?”
想要进门的两位暗桩被韩翊姩无情拦下。程思帆还没有赶回来。
于是先借口自己正在换衣,后声明有机密文件需等她收起。总之就是变着法儿的不让进门。把门外的两位拖到耐心告罄。
他们不敢耽搁,万一因此误了大事,自己小命率先玩完。故而在察觉到程思帆已经很久没有出声后,心头疑虑更甚,便扬言道:“兄弟儿,你就这么由着自己老婆胡闹啊?我们是来送饭的,不认字儿也不乐意看你们那所谓的机密……再不开,我们可踹门了昂!”
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,但无人应。
相视一眼,两人退后两步,将食盒放在旁边,随后齐齐踹向门板。
不负众望的成功“强闯民宅”,还没说什么就皆是被枕头呼了脸,迎面撞上韩翊姩的眇杀。她披裹着毛毯,怀里的文件袋被死死抱住,遮了个严实,面色不善,该是气得不轻。
“上辈子肯定没吃过热豆腐!”她眼皮跳着,有些咬牙切齿了。一副本来到这破地儿上班就烦还被扰清闲的厌世样。“等一会儿,会死?”
无辜被骂的两位打工人表示自己很想点头。“咳,同志啊,我们也是怕你们出意外,这归根结底……诶?不对吧。这屋里就您一个吗?”
佯装不经的那人正是昨日“迎接”他们的农夫,韩翊姩瞟了他一眼,心道这人平生定然热爱演戏,否则不至于这样“适配”。
她挑眉,没说什么,自顾自的继续将手头文件收纳进皮箱。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不愿跟傻子说话。
回神的二人此时才发觉,堆了满地盆罐的洗浴间,水声依旧没停,浴帘上,隐约映出下落的水柱,和动态的人影。
狐疑的两位还想上前,程思帆的喝止却让他们硬生生的止住了脚。
“抱歉,着实失礼。”声音混杂着花洒与排气扇的响动,有些让人听不清。
却也恰恰解释了方才的怠慢,以及他的间歇性“失语”。毕竟人很难在洗澡时做出及时的回应。没工夫答就罢了,收音质量也差的很。
“不不不,这么一看,反倒是我们唐突了昂。”在什汣手下混的“亲生”特助狠狠剜了同伴一眼,意有所指的道了歉。
被嫌弃的“农夫”不肯作罢的继续盯着浴帘,得了韩翊姩的白眼:“怎么还看上瘾了?……你喜欢我老公这户儿的?送你了,待会儿就拿走。”
“小姩!”那人动作显然一顿,然后是三分无奈三分宠溺但有……四分抓狂的说教。
眼瞅双方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语,竟又这样隔着布帘吵起来,作为外人的两位异常尴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