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眼神复杂。</p>

有掩不住的惊讶。</p>

有浓浓的疑惑。</p>

更多的，还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戒备。</p>

只是在那戒备之下，似乎又藏着某种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东西。</p>

他真的……去找吃的了？</p>

还，带回来了？</p>

陆青山没出声。</p>

默默把猎物放在灶台上。</p>

走到灶台边，开始笨拙地点火。</p>

到院子里扒拉些干净雪块扔在锅里。</p>

烧水。</p>

处理这点可怜的猎物。</p>

他没做过饭，实在没什么经验，动作粗糙得很。</p>

好在家里连盐都没一搓，也不用怎么费劲，他打算弄熟了就得了。</p>

刮毛去内脏，弄得一手狼狈。</p>

却异常专注。</p>

很快。</p>

一股混合着鱼腥和淡淡肉香的气味。</p>

开始在冰冷的小屋里，弥漫开。</p>

不算浓郁。</p>

却，足够勾人。</p>

炕上熟睡的小雪，似乎被这股味道扰动了。</p>

小鼻子，用力嗅了嗅。</p>

眼皮颤动着。</p>

迷迷糊糊睁开了眼。</p>

当她看见灶上，那口破锅里“咕嘟咕嘟”冒着热气的浑浊肉汤时。</p>

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，像是被点亮了！</p>

她的小嘴，无意识地张开。</p>

喉咙里，发出细微的吞咽声。</p>

小小的身体，不由自主地往香味飘来的方向探了探。</p>

那是饥饿刻下的本能。</p>

陆青山用家里仅有的两个豁口粗瓷碗。</p>

小心地撇开浮沫。</p>

盛了小半碗，相对清澈的汤。</p>

又费劲地把兔肉和小鱼肉，撕成极细的碎末。</p>

仔细挑干净鱼刺，才放到碗里。</p>

他先将一碗，端到林月娥面前。</p>

林月娥看着碗里，陆青山亲手扒出来肉碎，和腾腾的热气。</p>

嘴唇翕动了几下。</p>

最终，还是沉默地接了过去。</p>

捧在手里。</p>

却没有立刻喝。</p>

陆青山又端着另一碗。</p>

走到已经温热的炕边。</p>

动作轻得，不能再轻，递给正眼巴巴望着他的小雪。</p>

“小雪，饿坏了吧？喝汤，吃肉肉。”</p>

他的声音，很低。</p>

带着一种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，近乎卑微的小心。</p>

小雪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，又扭头看了看母亲。</p>

见母亲没反应。</p>

才迟疑地伸出，那双瘦得皮包骨的小手。</p>

接过了温热的碗。</p>

她低下头。</p>

先是小口小口地，啜着汤。</p>

然后，用脏兮兮的小手，笨拙地抓起一小撮肉末。</p>

塞进嘴里。</p>

腮帮子鼓动着，慢慢地、珍惜地咀嚼。</p>

屋子里，安静极了。</p>

只剩下灶膛里，柴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。</p>

和小雪喝汤时，发出的细微声息。</p>

忽然。</p>

小雪抬起头。</p>

黑漆漆的眼睛，望着陆青山，用一种含混不清的稚嫩嗓音。</p>

小声地，几乎是梦呓般地嘟囔了一句：</p>

“爸爸……真好……”</p>

这四个字。</p>

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。</p>

猝不及防地，烫在了陆青山的心口上！</p>

他端着碗的手，剧烈地一抖。</p>

滚烫的汤汁，烫到了大拇指。</p>

火辣辣的疼，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。</p>

他看着女儿，那双因为一点热汤，而稍微泛起些光亮的眼睛。</p>

看着她嘴角，残留的汤渍。</p>

鼻子猛地发酸。</p>

眼眶，瞬间滚烫。</p>

上辈子。</p>

他何曾听过女儿，这样叫他？</p>

他留给她的。</p>

只有，恐惧的尖叫，和无声的泪水。</p>

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情绪。</p>

混杂着无边的悔恨。</p>

难以言说的酸楚。</p>

翻腾的激动。</p>

还有一种，沉甸甸的，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责任感。</p>

狠狠撞击着他的胸膛。</p>

他用力眨了眨眼。</p>

将那股湿热，强行逼了回去。</p>